第110章 赴任登莱
宣和三年,三月底的一天。
杭州府衙内,赵子称恭恭敬敬地等宣旨使者读完旨意,这才行礼领旨,并让小吏招待使者回驿馆歇息。
两浙路的其他官员,听说赵子称要走了,也都来道别,有明面上道喜的,也有私下里安慰的。
因为谁都知道,赵子称这次应该是被皇帝忌惮了,明升暗降希望他远离故乡根基之地。
赵子称也都一一得体应对,算是有始有终。
应付完这些官面上的人物,回到自家别业,赵子称才算轻松了些。
赵家的山庄,正建在凤凰山上,原法惠寺内,辟出一些院落,略作修缮。这地方并不是原吴越王宫的核心地段,所以他占用了也不太犯忌。
后来南宋灭亡之后,南宋故宫的大部分遗址都没有被改建,而是作为前朝遗迹原样放着,年代久远后渐渐凋朽。
反而是如今法惠寺的一部分,因为地位不敏感,反而得到翻修改建,后来到明朝就成了万松书院,一直到21世纪都是杭州城里的相亲角。
不过如今这些地方,都已是赵子称的私产了。此处风景优美幽静,其实很适合隐居。慕容姐妹双双嫁给他后,也每日在此悠游林泉,抚琴吟唱,练剑相和,很是自在。
赵子称接完旨,处理完公务,回到山庄,也不让婢女通传,只是独自信步来到后山。便看到慕容秋端坐在一张竹林间的石案前,眉目温婉,信手抚弄着古琴,清脆流转之间,应和着妹妹慕容妍缥缈潇洒的剑法。
姐妹俩神游物外,心有灵犀,竟没有察觉到夫君靠近——也可能是赵子称一直勤练《万寿道藏心得》不辍,最近呼吸吐纳越来越匀净,走路也愈发悄无声息,踩在竹叶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响动。
“啊——”慕容秋并不擅长武学,也很少时间习武,突然被夫君从背后揽住,受了惊吓,她整个人不由筋酥骨软,直接娇嗔着往后仰倒在赵子称怀中。
慕容妍听到姐姐惊呼,宝剑往后一挑,随后翻身下压,一气呵成熟极而流。待看清是夫君回来了,这才立刻收住手。
赵子称也伸出两指,在慕容妍停手的同时,他已经轻轻夹住剑尖,稍稍用力一夺。慕容妍并不反抗,任由夫君缴了自己的械,赵子称随手一甩,把宝剑插归放在一旁的剑鞘中。
随后他甩剑的手再往回一挥袖,袍袖卷住慕容妍的腰肢,稍稍用力一拉,慕容妍也顺势滚入他怀中,与姐姐一左一右,各自占住了夫君的一个肩膀。
“就知道欺负我们,老是这样偷偷吓人、还不让侍女通传!”
慕容妍被夫君控制住,仍然不老实,用粉拳捶了几下夫君的肩膀。
而慕容秋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,什么也不说,就这么软软地蜷着。
赵子称安抚了一下妻妾,就直奔主题了:“嫁给我,倒是苦了你们了,很快又得出远门奔波劳碌。”
慕容秋眼皮忽闪了一下,微微挣直了身子,扭头盯着夫君的双眸,似乎想从赵子称眼中看出些什么。
见赵子称嘴上说得“劳碌”,实际上却无半点怨气,她就放心了,又静静窝了回去。
倒是慕容妍不擅察言观色,赵子称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了,直来直去关切道:“莫非夫君那个昏君叔父又要折腾夫君的差事了?不会是要去什么苦寒之地吧?”
还没等赵子称回答,慕容秋先慵懒地伸出柔荑,轻轻捏了一下妹妹的手背:“你信他呢,肯定又是来咱面前卖惨,好让咱同情,他就好心安理得欺负咱了。看夫君眼神毫无半分惧色,说不定早就胸有成竹了。”
慕容妍稍一回忆,发现好像确是如此,才成亲三个多月,每当自己要使性子怪罪夫君时,夫君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卖惨。
不是说自己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多么操劳,就是说军务倥偬、回忆往昔刀头舐血的峥嵘岁月,害得自己同情心泛滥,也就不追究那些小事了。
一想到这次差点又中招,慕容妍气得又捶了夫君几下。
赵子称终于龇牙咧嘴苦笑了一下:有个聪明老婆日子还真是不好过,原先只面对直爽的慕容妍,想怎么卖惨转移注意力都行。慕容秋也进门后,就屡屡看穿自己的把戏。
他气得左手暗暗用劲,让慕容秋浑身酥麻,不再多嘴,这才敞开了说:“夫人真是知我,又被猜中了。没错,我此番确实要被调去相对苦寒之地,但我也并不排斥,心中已有成算,也有了应对之策。”
慕容秋语带颤音地低声问:“调去哪里?多久赴任?原先的属吏有多少能跟去?朝廷就没些别的补偿?”
赵子称叹了口气,跟聪明人说话果然不需要铺垫:“调任登莱,老样子,给三个月期限赴任,包括跟新来的杭州知州交割的时间。
补偿肯定也是有的,朝廷核计平方腊和其他江南响应诸贼的功劳,觉得我在后续协助王禀平吕师囊、陈十四的事宜中,既有筹措军需之功,又有谋划之功——毕竟是我建议王禀改走水路,绕道夹击临海和温州,否则王禀和杨志也不能那么快平定台、温。
所以,朝廷认为我本当进一步升赏,但既然职官被改为了莱州知州,名位不如杭州,自然要在阶官和爵位方面重重补偿。
我的阶官从正七品的朝请郎,一次性升为从五品的中散大夫。爵位也从嘉兴县开国侯,升为秀州开国县公。”
北宋时的爵位,一般“开国郡公”以下级别,都是有可能授予普通官员的,别看有些也带“公侯”之类的字眼,但其实没那么值钱。
开国郡公再往上,不带“开国”两个字的“郡公”、“国公”乃至更上面那些爵位,才是真值钱,那些爵位就非得有重大功勋的重臣才能得到了,不可能熬资历熬品阶就得到。
一般情况下,熬资历但无显著大功的朝中重臣,阶官到了正五品,年限资历也够,最后理论上都有可能熬到“开国侯”,阶官到了正四品,理论上有可能熬到“开国县公”。阶官正三品,有可能熬到“开国郡公”——这一切都只是有可能,不包的,也就是说只是一个硬性门槛。
而赵子称这个例子,显然是突破了常规硬性门槛的。他这次升了阶官后,依然只有从五品,按说最多还是“开国侯”,但朝廷就是给他爵位高配到了“开国县公”,显然是充分考虑了宗室身份的加成。
姓赵的宗亲立功封官,附加的爵位一般都可以比不姓赵的外人额外高一到两级,这是惯例。
一言以蔽之,他就是干着正五品的活儿、领着从五品的工资、挂着正四品才能有的爵位。
慕容秋嫁给他两三个月了,也渐渐懂些官场常识,便试着分析:“去登莱么……看来还是去年便宜行事、公开宣称斩杀朱勔惹下的后患。本朝流放,最重不过沙门岛。沙门岛就在登莱,你虽不是作为罪官去那里,但选这个地方,就足以说明朝廷敲打之意。”
赵子称轻轻点头:“官家应该也有这层考虑,不过明面上还是有很正经的理由的,说是希望我肃清登莱海况,并且防止山东贼乱往东蔓延。
还说我久在江南,于当今州府守官中,算是熟谙水军的,希望能人尽其才。换别人去,未必能操办好这些事情。”
慕容秋眼神忽闪了一下:“名义上是为了去那里治水军?那能让夫君随行带多少用熟了的部曲去呢?”
面对这个问题,赵子称也只能微微苦笑:“官家应该也是忌惮我了,杨志、林冲、鲁达三将,果然是一个都没让带,全部留在杭州,就地筹备两浙的海船水师,协防台、温沿海。
这个借口倒也合理,而且也算是我自己促成的。吕师囊、陈十四才刚刚授首,谁知道台、温地方是否能立刻彻底稳定,留一手多盯着点,也是应该的。
好在李俊以下,之前武职就很低,哪怕此番经历了方腊之乱,也跟着立了些功劳,但最多也就升到营指挥使,还入不了朝廷的眼,所以他们几个都可以跟去。”
朝廷和皇帝也不是开上帝视角的,他们并不了解军队的下情,能掌控关注到都指挥使这个级别,也就是军和副军级就不错了。
至于营级和营副的军官,人太多了,这种小鱼小虾上面根本不了解,也就谈不上重点关照提防。
李俊刚跟赵子称的时候,只得了一个副都头,起点太低,整个方腊之役全程打下来,他也才升到营指挥使。其他人则比李俊更低。
而且赵子称也不是吃素的,朝廷给他的调令里,为了安抚他,似乎也稍稍开了个口子,允许他从朝廷禁军当中,另行借调一些适合北方防区的军官,协助他工作。
朝廷的意思,显然是希望“从赵子称手下抽走一些用熟了的、有可能忠于他个人的部将,然后再掺沙子掺一些跟他没交情的刺头进来”。这些人的级别肯定不会比杨志、林冲他们更高,最多也就平级。
但赵子称何许人也?他可是自诩大宋魅魔的存在,只要能让他找到借口借调一些军官去山东,用不了两年,他就能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,变成自己人。
当然,朝廷能允许他选调的军官名单,肯定也是受限制的,他只能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选择。
所以赵子称在之前接见天使之后,就私下里根据兵部提供给他的范围,挑选了两个原本就够格被抽调去围剿梁山的朝廷武官。
其中一个,是对标杨志级别的,赵子称选了如今依然还在担任蔡州兵马都监的呼延灼——这个呼延灼,赵子称也是两年前就认识了,还有过一次合作。当时赵子称走淮河转颍川运石纲,在蔡州遇到王庆之乱,靠着杨志和李俊的死战,以及呼延灼的救援,算是逃过一劫。
如今两年过去了,赵子称刚才问朝廷使者了解了一下,得知去年年底、淮西的王庆之乱也跟江南的方腊之乱一般,几乎前后脚被平定。
呼延灼在平王庆的战斗中,也略有微功,但还没到直接升一级官职兵权的程度。王庆也在方腊被杀的同时,几乎前后脚被官府灭杀了,其中细节无须赘述。反正也了朝廷不少钱粮、颇损耗了一些兵源,但总归是压下去了。
既然如今淮西已平,战后蔡州又残破养不了那么多驻军,赵子称把呼延灼借调走,朝廷应该也不至于反对——当然具体的申请还要再走流程,前后还要拖上个把月。
反正赵子称这个莱州知州有三个月的上任期限,他也等得起。
除了呼延灼以外,赵子称通过查询相关名单,又找到了如今只有营指挥使级别的徐宁,此人擅长钩镰枪,赵子称准备借调此人去操练自己的“改良版鸳鸯阵”,把原本的狼筅兵操练成精锐的双钩枪兵,也为未来对付女真铁骑做些技术铺垫。
呼延灼、徐宁都是本来便会被借调去讨伐梁山的,只是水浒里呼延灼中计敌不过梁山,才被裹挟上山。
如今赵子称当然不会客气,直接拿来用就是了。
他付出了心腹的杨志、林冲、鲁达,换来还不怎么熟的呼延灼、徐宁,怎么看都是应该的。在朝廷眼里,这就是一次对赵子称嫡系势力的削弱。
而除了这些人事层面的安排,赵子称在离任杭州之前,还有一桩内政事务需要处理——去年跟方腊决战时,他缴获了太多的战利品,都是以绸缎织锦、茶叶瓷器之类的大宗货物形态存在的。
经过这几个月的种田攀科技销,相当一部分财物已经被他出去了,但还有很多仍然没来得及处理完,有些东西短时间内一下子抛售太多,会导致物价暴跌,赵子称的利润也会严重受损。
而如果直接带着大批货物北上去山东赴任,运输起来也不便,也太过招摇惹眼。
所以赵子称需要在走之前,把货物都处理掉,换成更加硬通货的贵金属,或者哪怕兑换一部分交子。
为了这事儿,之前他担任杭州知州期间,已经做了一些布局,也上书奏请朝廷,希望改革杭州的市舶司,并且以杭州为试点,为大宋的市舶司都增设一些新的管理机构——主要是类似于后世的交易所,便于大宗货物公开透明的集中买卖、拍卖。
赵子称这么建言,首要目的当然是便与他自己出货套现,但客观上也是对朝廷有好处的。能更加透明地征收海关商税,减少模糊操作的套利空间。
宋朝原本的海贸关税制度太落后了,对货值和应纳税额的评估非常粗放又缺乏标准。
富商给市舶司官员一点好处,就能避开很多关税。
赵子称虽然不太懂后世的国际贸易和进出口,但作为现代人,肯定比古人懂很多,稍微拿出一点东西来,也够他和朝廷双赢了。
走之前,把这件事情收尾收掉,就能安心上路了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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